麻省理工学院的著名经济学家、诺贝尔奖得主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在近期为《金融时报》撰写的一篇题为《自由主义如何重新赢得工人阶级》的文章中提出了大胆的观点：自由资本主义必须被重新设计，以便再次为工人阶级服务。阿西莫格鲁认为，旧的自由主义模式已经耗尽，需要被重建，因为“自由主义的巨大成功被一些问题所掩盖”。他论证的核心是恢复经济增长与广泛繁荣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已在数字时代被破坏——并让政治左翼重新回到其工人阶级的根基。以下我们解释阿西莫格鲁文章中的三个关键观点，并探讨其在我们地区背景中的应用。

阿西莫格鲁指出了三个主要问题和解决方案：

数字经济与没有福祉的增长

过去几十年的数字革命切断了经济增长与普遍福祉之间的联系——经济可以增长，但工人阶级却感受不到与这种增长相称的进步。

左翼政党失去了工人阶级

传统左翼政党和运动远离了普通工人的问题，更关注文化政策或城市精英的利益，从而使工人阶级在政治上被边缘化。

新的方法与“亲工人”技术

需要一种新的自由主义方法 —— “工人自由主义”，回到广泛繁荣的理念。这包括以就业和工资为重点的经济政策，以及以工人利益为导向的技术发展（如人工智能），让技术为工人服务，而不是损害他们。

数字经济：增长却没有全民繁荣

在20世纪下半叶，人们普遍认为经济增长会自动提高广大民众的生活水平。然而在数字时代，这种关系断裂了。生产率和 GDP 在增长，但普通工人的工资却停滞不前，增长的利益主要被一小部分富裕阶层获取。阿西莫格鲁等人注意到，“在过去40年里，数字技术的扩张显著增加了不平等”，而不是带来普遍的福祉。

数字经济创造了赢家和输家：科技公司和资本所有者获利巨大，而许多工人却陷入不稳定的工作或工资追不上生活成本增长的境地。

这种发展切断了增长与繁荣之间的过去联系。技术进步——从工业自动化到大型数字平台的兴起——导致财富增长但并未传递到工人阶级，破坏了自由资本主义所依赖的社会契约。阿西莫格鲁警告，这种动态造成深刻的社会裂痕和不满，之后在政治上爆发（如民粹主义的崛起）。

左翼政党与工人基础的流失

现代社会的悖论之一是：曾经是左翼运动核心力量的工人阶级如今越来越远离传统左翼政党。阿西莫格鲁指出，许多国家的社会民主和进步党派失去了与工人现实生活的联系。

他们将重点放在文化议题或受过高等教育的城市中产阶级的利益上，而忽略了工资、工作保障和社会安全。工人因此觉得被背叛、被忽视。

这种断裂为右翼和民粹主义力量创造了机会。极右翼政党通过提供简单的解决方案并指责“建制派”来吸引工人。在已工业化国家中，温和左翼与传统中间派如今被视为工资停滞和不平等上升的象征。

讽刺的是，正是那些历史上争取工人权利的政党，如今被视为脱离工人利益。

阿西莫格鲁将其归因于两点：

1. “后工业不平等”：经济结构变化使缺乏高学历的工人失去优质工作。

2. “文化政治”：过度关注身份和意识形态分歧，而忽视阶级和经济问题。

此外，许多左翼政党为了扩大选民基础接受了部分新自由主义原则（如劳动力市场灵活化），反而损害工人利益。

阿西莫格鲁在文中也提到纽约政治人物佐兰·曼丹尼（Zohran Mamdani）的例子：他的崛起展示了自由主义面临的机遇和挑战。他的成功表明，人民依然对亲工人的政策有强烈需求，同时也显示若建制派忽视工人诉求，将进一步失去信任。

新的范式：服务于工人的自由主义（以及“亲工人”技术）

阿西莫格鲁文章的第三个关键观点是：自由资本主义需要一种新方法，将工人重新置于经济进步的中心。

“工人自由主义”意味着：

• 投资于教育与劳动力培训

• 加强工会与工人权利

• 更公平地分配经济收益

• 引导技术发展服务工人，而非替代工人

特别重要的是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目前 AI 发展倾向于自动化和替代人工劳动，加剧不平等。但阿西莫格鲁强调：“技术的路径并非注定——我们可以选择让技术补充工人，而不是取代他们。”

在实践中：

• AI 可以成为教师、医生、工厂工人、技工的辅助工具，而不是替代者。

• 这种“补充型 AI”会提升技能，提高工资，减少不平等。

要实现这一点，需要国家政策的引导，例如：

• 对创造就业的 AI 使用提供税收优惠

• 限制利用算法对工人进行有害监控的做法

自由资本主义必须转向“技术 + 工人”，而不是“技术替代工人”。

巴尔干视角：工人在转型的边缘

阿西莫格鲁所描述的西方问题，在巴尔干地区也同样存在。90年代和2000年代从社会主义向市场经济的转型使许多工人失去安全感和生活水平。私有化和去工业化导致大规模失业，工人成为转型的牺牲品。

今天的情形依旧：

• GDP 增长未带来工资增长

• 大量工人仍处于低薪、不稳定的工作中

• 工会弱化，工人政治代表性缺乏

许多年轻且有技能的工人移民——这是缺乏广泛繁荣的最明显标志。

为了提升工人阶级，巴尔干国家必须：

• 走出依赖廉价劳动力吸引外资的模式

• 建立可持续、包容性的经济发展道路

• 加强劳动法执行，提高最低工资

• 推动数字技术提升传统行业工人的生产率

技术不能只服务少数 IT 精英，而应让普通工人的工作变得更高技能、更高工资。

结论

阿西莫格鲁在《金融时报》中以乐观的语气收尾：自由主义仍能重新赢得工人阶级，但前提是要进行深刻改革——让经济增长的成果更广泛地分享。

他的信息非常明确：

• 若增长的利益只流向少数人，工人阶级的不满将继续上升。

• 若自由资本主义希望延续其合法性，必须关注多数人的福祉。

对巴尔干国家而言，转型尚未完成，只要普通工人仍感受不到改善，就不能算成功。

自由资本主义如何提升工人阶级？
阿西莫格鲁的回答是：回归自由主义的核心价值，但进行“方向修正”——让市场和技术服务于普遍利益，而不是成为目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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